1、【晚安，爱你】
医院，诊室内。 林杳低着头，视线落在检查单的那行字上，半响没有说话。 微风撩动纱帘，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室内，勾勒出他侧颊和耳根优美的轮廓线，将Omega略显苍白的皮肤晕出一层微光。 “……林先生。林先生？” “嗯？” 思绪飘飞了一阵，直到一只手按在肩膀上碰了碰，林杳才恍惚回神，一抬眼，就对上桌子对面满脸笑容的医生。 林杳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麻烦能再说一遍吗？” 很明显，这位Omega是高兴坏了。 医生闻言点点头，笑得更真挚了一些。 “当然，我刚才说，恭喜您。宝宝已经有十八周了，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它非常健康。” 抓着检查单的手渐渐收紧了。将原本光滑平整的纸面压出了褶皱。 林杳脸上的笑意像是阳光下的冰消融三分。 医生埋着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快速地安排检查项目，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朝林杳嘱咐道：“您是第一次当爸爸……我会把注意事项写在这张单子上，一定要仔细。” “嗯。好。” “每个月都要来进行检查，特别是前五个月，您的Alpha在门外吗？让他进来一下。” “他没有来。”林杳的声音压低了一点，“他在……忙。” “哦哦，那下次一定要来，孕期Omega对A方信息素需求量很大，有些检查项目需要他陪伴完成。” “我尽量。” 医生的笔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我们医院针对Alpha开设了专门的孕期O陪伴课程，最好来学习一下。” 林杳拿着厚厚一摞手册和检查材料，走出诊室，慢吞吞地在医院走廊上步行。 私立医院贵宾区人员稀少，不用人挤人地贴在一起，明显看得出来往行人都是一双双一对对，脸上堆满了笑。 他单独穿行其间，嘴角十分勉强地抬起来，然后无力地落下，抿成一条直线。 林杳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他没有任何一点不舒服的反应，以至于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在动，才惊觉自己腰胖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来到医院，检查出怀孕四个多月了。 宝宝好乖。 就是来得太迟了一点。 如果是一年前、哪怕是一个月前，林杳知道这个消息，都会欣喜若狂。 其实，哪怕是现在，他还是很高兴。只是这份喜悦里，掺杂了不确定和强烈的不安。 想到那张照片，林杳心中的不安就像在地震中慢慢变宽的裂谷一样扩大，深不见底。 其实，早晚也没有区别。 林杳自嘲地想，反正陆承也不会太在意这段婚姻。 “少爷，上车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beta站在车边，叫住了林杳。 “陈叔。” 司机点点头，爽朗一笑，拉开了车门示意他进车，“怎么样少爷？进去这么久，检查结果如何？没有问题吧。” 林杳摇了摇头，“没事。” 陈叔从林杳小时候开始，就在林家工作。结婚之后，林杳没有用司机的习惯。但上个月的争吵之后，也不知道陆承怎么样把人从林家要了过来。 林杳怀疑，陈叔在暗中朝陆承传递消息，报告着他每天的行程和去向。 他不欲多说什么：“回家。” 常用的那辆车送去保养了，今天陈叔开的是另一辆。里面原本薰着胡椒玫瑰味的香水，和他的信息素味道很像，但自从三个月前陆承离开，车上的香水就不见了踪影。 车座的皮革上还残留着一点玫瑰味道。林杳闻了一会儿，有些发晕。 他敲了敲前后隔板，“陈叔，停一停。” “我想下车走走。” 林杳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下，握住了通讯器。 打开和陆承的对话框，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密密麻麻，收到的消息却寥寥可数。 [晚安。] [这边还是早上！我已经起来了。你下飞船了吗？听说英仙座周围治安糟糕，注意安全。] [买了蓝莓蛋糕，你也喜欢吃的那款，还记得吗？] [想你。想你。想你。亲亲。] [晚安。] [看到今天的小流星群了吗？听说里你们那边近一点。我有点想看。] [是在忙吗？那不打扰你了。我自己在视频里看到流星群了。就是不知道rou眼看起来是不是更漂亮。] [晚安。] [晚安。] 越往下划，他说的话越少。但每天至少都会有一句雷打不动的“晚安。” 这个习惯，结婚前三年，结婚后一年，他坚持了四年。 陆承的回应一如既往地少。 多数是不回的状态，少有的“嗯”和几个字的短句像是恩赐，以至于让林杳怀疑陆承到底是“已阅未回”还是根本没看过。 他的手指动了动，在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 想了想，又犹豫着删掉了。 鼻腔里突然有点发酸。 他真的、真的很喜欢陆承。 喜欢到自说自话、毫无尊严和颜面的地步。 可陆承是不是从头到尾都觉得他很烦？ 思量再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林杳从口袋里取出那张检查单，拍了张照片。 他从相册里选定照片，正要从对话框发出去的时候，不期然看到了相册里的上一行。 照片里，是陆承和他的副官。 两个人都穿着便装，似乎喝了酒。陆承的领带松了一半，衬衫最上面的几粒纽扣解开，白色的衣料被泼湿了一半，半透明地贴在劲瘦精悍的腹肌上。 他额前湿润的头发尽数往后抹去，露出饱满而光洁的额头和挺拔深刻的五官，眼睫半垂不垂地耷拉着，半遮住一双犹如深潭的眼睛，有种漫不经心又难辨深浅的气质。 伸出去的手臂呈现出明显的肌rou线条，搂着那个副官。 两个人几乎身体相贴。副官长得白、高、瘦，长相和林杳有三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气质上却迥乎不同，显得挺拔干练。 只是稍长的头发挡住了后脑勺，有些累赘，和他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那是为了挡住他后颈的手术痕迹。 副官是一个做了腺体切除手术的Omega。 林杳知道，陆承也知道。 一个月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找陆承，Alpha看着照片，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气鼓鼓的他，看了半响，然后笑了起来。 他搂住林杳，愉悦地笑着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半分愧怍或者难为情。 通讯器被扔到到一边，林杳曲起腿，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咬紧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抬起脸时，他眼圈微微发红。睫毛可能是因为被打湿的原因，显得格外纤长浓密。 好丢脸。 怎么能哭呢。 都要当爸爸了啊。 正在怔忡时，一片阴影落在了头上。 “林杳？” 有人叫他。 林杳下意识抬头，来者是个陌生人。 看清他长相后，陌生人抬手一劈，敲在了他的后颈上。 林杳瞬间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