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睡吗
屠钰在穆芳生面前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口:“我只是想帮忙。” 说完,他站起来,本来是想找条绳子之类的东西加固,回头看了看穆芳生,没从男人脸上看出一点儿反抗的意思,便直接走向厨台。 水槽出奇得干燥,伸手进槽底抹了一下,指腹接触到颗粒状的白灰——代表公寓主人很久没开火,或者根本就没开过火。 墙壁挂钩上除了一柄看起来像买整箱的泡面送的塑料汤勺之外,什么厨具都没有,当然也没有他想找的剪子。 转身走进卫生间,四处扫视,终于从洗手台的简易塑料柜里翻到一小盒剃须刀片。 摸出一枚双面刀片,完全无视它锋利的刀锋,捏着刀片中央部分,在手上轻轻巧巧地抛起又接住,而后走回屋。 穆芳生还在地上坐着,见着刀片靠近,本能地往后一仰。 屠钰继续凑近,刀片竖起来,另一只手伸上来扥直他长过眉峰的一缕刘海儿,唰的一下。 被割断的头发轻飘飘地落在鼻梁,屠钰偏过头朝着他的脸吹了一口气,那缕头发便再度扑簌下落。 屠钰的目光跟着飘洒的头发一起落地,又重新抬起来望向穆芳生:“在这儿不好扫,我们去浴室?” 没等他答,这青年直接两手揽上他,一手停在膝弯一手撑在后背,忽悠一下,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穆芳生刚想挣,注意到人家手指间还夹着刀片,立马不敢动了。 卫生间贴着墙摆着面长方形的浴缸,他被对方放进浴缸,忽然觉着屠钰这幅兴致勃勃的神态像摆弄刚到手的洋娃娃的小姑娘。 浴室没有小凳,屠钰直接半跪在浴缸外,略微后仰,先打量了他的头发,而后伸了捏着刀片的手过来,唰唰几下,割断了他前额的一小撮儿头发。 他任由青年比划,约么十来分钟,这人捏着刀子撤了回去。他晃脑袋甩掉粘得脸颊奇痒的碎发,恍惚间整颗头颅似乎轻了不少。 低血糖越发难捱,肌rou开始痉挛酸软,汗冒了一层,空调风钻进来,整个人又冷得打哆嗦。 屠钰在他上方东翻翻西翻翻,找到一瓶剃须泡沫,坐回浴缸边缘,把白色泡沫挤在他下巴上,打匀,然后换上刀片来刮。 锋利的薄刃贴上皮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下巴瞬间感到一股冰凉。 凉意一点点演变成刺痛,点燃炮捻儿一样点着了神经末梢。 血珠儿顺着穆芳生的下巴颏流下来,经过喉结,蜿蜒地变成曲线,直至全部铺开。 屠钰停下手,微微睁大眼睛。 男人上下滑动的喉结看起来就像幼鸟抖动刚长成的羽翼时的样子。 稍作停顿,屠钰继续慢慢剃干净穆芳生下巴上的胡茬儿,起身拿过花洒,扳开水龙头,凉水沿着这男人的脖子,一寸寸往上,冲干净他脸上的泡沫。 男人身上的衣服不可避免地跟着湿了,然后是裤子。 湿透的布料紧贴着身体,视觉效果甚至比全裸更抓眼球。 穆芳生知道这小子一直在看他,肆无忌惮的。 低血糖的眩晕感愈演愈烈,心脏变成一面鼓,咚咚承受着重击,连着颈动脉一起剧烈跳动,他往后磕了下枕着的浴缸瓷边,没磕出声响,也没有钝痛,后脑勺贴上的是一只垫着他的手掌。 视野多出了雪花边框,边框中央的人影大致清晰,屠钰仍然在看他,迟了片刻,这青年静静道:“前辈,你真好看。” “我知道。” 穆芳生略微仰头和他对视,“在哪儿见过你没有?” 屠钰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笑起来眼角和眼尾的线条都拉得更加凌厉,偏偏他两只手托住下巴,假装自己是一朵花:“你有印象吗?” 穆芳生再次仔细端详了一遍他的脸。 没印象。 这样有辨识度的脸,如果见过,不可能没印象。 他不回答,屠钰重新拎起花洒,冲他身上黏住的发茬儿。 温凉的水柱击打在皮肤上,溽热渐渐降下去。大概有头发粘在脖子上,屠钰上手蹭了一下,蹭完却没有拿开,往上移动,抹过他的下巴颏儿,停在那儿,指腹反复摩擦着那道细小的伤口。 伤口传来愈加强烈的刺痛,甚至能明显感觉血液涌到下腹,他下意识拢紧腿。 其实没有遮掩的必要。 水湿了身上的布料,起变化的位置一览无余。 屠钰不瞎。 肯定早就看见了。 穆芳生略微仰头躺在浴缸边缘,两只手还被皮带紧紧绑在身后,不过血半天了,从手指往上蔓延,一直麻到小臂。 这个为所欲为的青年俯下来,伸手捏他的耳朵,沿着耳廓上缘一点点揉向内侧的软骨。那只手是湿的,水沾上耳廓,抚摸的声响钻进耳孔,他偏过头躲开,对方忽然俯下身,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一口。 身体条件反射地轻微战栗,柔软湿润的触感沿着喉结往上——屠钰在舔刚才那道小伤口流出的血线。 穆芳生静静地躺在浴缸里,听对方加重的喘息声。 “前辈,要不要跟我睡?” “我要吃饭。”他毫无起伏地回答。 屠钰弹起脑袋与他对视,还眨了眨眼,少年气很充裕的一张脸,可能觉着自己听错了,往后退开几寸:“吃饭?” 穆芳岿然不动:“是的。” 屠钰这回干脆坐直了,神色略显为难,从裤兜里摸出薄屏手机。穆芳生观察着他,说:“不要点那家卤rou饭,很咸。” “评价最高那家也不要,油太多。” 屠钰看他一眼,转回头在手机上摁半天。点完外卖,这人偏过头继续看他,他赶紧闭上眼。 然后,他听见妥协般地一声叹气。 他没再睁眼,也不知道算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直到敲门声在他耳边响起来。 颀长的背影走向门口,开门,食物的香气扑进屋。 ——外卖到了。 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手腕上的皮带已经被解开了,留下一条红色勒印,颜色不均,靠边的位置沉淀成了青紫色。 身下是他的床,裤子换了一条,上衣也换成棉T恤,偏过头扫一眼墙上挂钟,发现自己只昏了半小时不到。 玉米炒青豆、清蒸的鸭子、油焖虾仁、素炒西蓝花,还配了米饭和紫菜汤。 透明饭盒一一被屠钰掀开盖儿,热气腾腾地摆在地上——靠墙的小窄桌被书占着,看上去也不像吃饭用的。 穆芳生盘腿坐在地上,伸手进袋子里摸出一次性筷子,撕开塑料包装,对齐筷子头,端起一盒白米饭,探身去夹菜。 屠钰发现,这个男人饿极了吃相也不难看。 可能从小的家教严格,几乎没有什么大动作,细嚼慢咽,咀嚼食物时斯斯文文。 他的视线正大光明地停在穆芳生嘴唇上,它沾了油,微微反光。看了一会儿,往左上方偏,落在男人的耳朵,耳廓内收的软骨像舒展开的树枝,不久前他还摸过,是软的。 夕阳挣扎着释放最后余热,赤红的光映亮整面窗,停在穆芳生的身后,给他那张没血色的脸添了抹烟火气。 一对接近鬓角的眉毛,低下头就显得那对长眉略微扬起。眼尾与眼角齐平,既不上扬也不下垂,瞳仁和虹膜一水儿的墨黑,含在水盈盈的眼白间,怎么看都有一种清澈感。 睡衣洗松的领口垂着荡开,刚好露出锁骨下方那一片胸膛,颈窝附近有一道被太阳晒出来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下的皮肤更白。 屠钰觉着嗓子一紧,从穆芳生掰开筷子开始吃饭时,就有点口干舌燥。 他耐心地等着,直到对方直起腰,把用过的筷子拢在一起,放进之前装外卖的纸袋里。 扫了眼地上的餐盒,虾仁几乎被吃没了,鸭子没怎么动,紫菜汤喝光了,饭吃了半碗。 他问:“吃饱了?” 穆芳生点了一下头。 他盯着他,又问:“那,跟我睡吗?” 穆芳生唇角微微勾起,手指往前挪了挪,掀起剩最多的玉米炒青豆,稳稳扣向他的脸—— 菜汤紧跟着淌进他衣领,那只手扣了会儿才松开,可降解饭盒“啪”一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