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回归

    烈日当空，时辰已近上午，蔚蓝的天空不见一朵白云，好似都在躲着火辣辣的日头。

    今日的天气格外燥热，很是有些三伏天的意思，长安城南外的树林里，连虫鸣鸟叫都没几声，长安城内的大街小巷也罕有行人，已是饭口，都在家里乘凉避暑。只有东市、西市依旧热火朝天，再毒的日头都挡不了东市、西市的热闹，尤其东市那两家早有远见的酒肆，此刻正在兜售冰镇过的瓜果，生意那叫一个火爆。

    与热闹非凡的东市、西市不同，龙门驻地气氛凝重压抑到了极点，天子李隆基在一众首要齐聚的大堂内不断来回踱步，汗水顺着鬓角不时滴落，两肩的衣裳已打湿一片。

    大堂静默无声。

    一众修仙者垂头丧气，不敢言语。

    众人心情烦躁，今日的天气又火上浇油，一群呼风唤雨的高手，竟无一人施展去暑纳凉的小法术，任由人满为患的大堂燥热不堪，自己也跟着受罪。

    比龙门驻地气氛更凝重的无疑是八成文武府上。

    每个中蛊的大臣府上都是愁云密布、一片悲愤，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此刻正躺在床上虚弱地熟睡着，被蛊虫反复折腾整整一夜，两个时辰，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一炷香，半柱香……鬼门关上来来回回的文武百官，几次担惊受怕之后，彻底没了精气神，天亮之后天子派人来报，文武百官勉强向家人交代几句，便沉沉入睡。

    蛊虫几次吸食精血成熟，文武百官气血大亏，既是此刻熟睡，也是面色惨白，毫无人色，更不提被那乌黑血水弄得满屋子腥臭不已，那臭味任你耐力再好之人，待上片刻也要作呕。

    这些情况李隆基都知道，可孙正德等人言之确凿，文武百官只剩一个白日可活，救人都来不及，实在想不起派修仙者去文武百官府中祛除腥臭。

    这一天可以说是这些文武，身居高位以来最不体面的一天，千金之躯于一团腥臭中安睡，命垂一线，无人敢扰。

    ……

    高力士走进大堂，轻声道：“陛下，御膳房送来了几样小菜，都是陛下最爱吃的。”

    李隆基强忍着烦躁，无力地摆摆手，“朕不饿，大将军自己去吃吧。”

    高力士硬着头皮，小声劝道：“陛下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再大的事也大不过陛下的龙体，老奴恳请陛下好歹吃上两口。”

    李隆基一脸烦躁，只是还是耐着性子道：“大将军，朕不饿，朕吃不下。”

    满朝文武中怕也只有这个一片忠心的千古名宦，能让李隆基愿意耐着性子。

    高力士咬咬牙，“陛下乃九五之尊，大唐还需陛下主持大局……”

    李隆基大手一挥，不容置疑道：“朕不吃！无须多言！”

    “遵命。”高力士低下头，退至一旁，不敢将眼中的忧心忡忡露出半点。

    上一次陛下不吃饭时，还是那噬魂蛛作乱，闹得长安城人心惶惶。此番八成文武中蛊，比之噬魂蛛只大不小，一个是京师安稳，一个社稷安危，陛下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身为天子近臣，哪怕明知要惹陛下不高兴，该说的该做的，必须要做。

    千刀万剐的魔门！

    ……

    李隆基突然停下脚步，话语里掩不住的急躁，“诸位，此刻已是上午，只剩半日了……”

    众修仙者除了叹气，不知如何作答。

    急躁了半日的李隆基，见往日一个个神气得不得了修仙者翘楚，突然齐齐哑巴一般，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突然升起。

    “难道我大唐近万余修仙者，就偏偏治不了一只虫子？朕的文武大员只能被这只臭虫的崽儿毒死？”

    静默无声。

    “陛下，都怪我等无能……有负圣恩……”孙正德叹息道。

    李隆基无力得闭上眼，咬牙切齿道：“朕不是怪……唉……朕也知非诸位之过，可……日落之时大唐八成文武便要一命呜呼，偌大的大唐竟拿一只臭虫束手无策，朕着实着急，着实不甘！”

    高力士看着着急，心思一动劝道：“陛下，方圆昨日匆忙离去，想来不是无的放矢，或许能寻来破解之法。”

    李隆基微微一愣，心急如焚的他早就忘了方圆出城寻找破解之法一事，如今被高力士提醒，顿时像是溺水之人见到了一颗稻草，焦急不安的心升起一阵希望。

    郞炎一听方圆，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忧心忡忡道：“咳咳……大将军不是小子泼凉水，几位元神尊者以及吾等众人都拿之无法的事，方圆区区一介山野散修实在指望不大。”

    高力士怒容上脸，嘴角漏出一抹不屑，不遮不掩地面向郞炎，高声道：“郞炎少主见多识广，真不愧为龙门少主。”

    任谁都听出了高力士的不高兴，纷纷隐晦地打量向脸色僵下的郞炎，能将向来与人和善、对谁都一张笑脸的高力士给惹怒，也是难得……

    李隆基亮起的双眸，神色一黯，是啊，在场这般多的高手都拿蛊虫无法，方圆又能……

    不对！巫延先生何等高人，方圆怎会是山野散修？

    李隆基黯然的双眸又渐渐升起亮光。

    越来越亮。

    别人不知巫延先生，他李隆基知道啊，那可是连蛟龙都能治的不世高人！

    高力士心里正骂娘，就没见过这般没眼色的蠢货，他娘的好不容易找到方圆安慰陛下，你郞炎就算与方圆再不对付，也不至于这时拆台吧？就你这样的货色，也能做龙门少主？龙门无人乎？

    “大将军通知各处城楼守将，方圆一到便叫其来此见朕！”

    看着重燃希望的天子，高力士微微一怔，一时有些懵了，接着一阵心疼，陛下已经无助到死马当活马医？以至于对郞炎的话视而不见？

    高力士心中悲愤，一时之间恨极了魔门，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躬身领命而去。

    天子还要自欺欺人？郞炎眸子升起一抹讥笑。

    好言提醒，还执迷不悟地相信方圆能寻来破解之法，那咱就拭目以待，看看那走狗屎运的小小散修两手空空而来时，你李隆基如何哭！

    ……

    高力士去得快，来得更快。

    飞着来的。

    与之同来还有神色憔悴的一袭黑袍。

    被方圆带着御空而来的高力士，人还未落地，已经激动地冲着大堂大喊：“陛下，方圆回来了！方圆回来了！有了！有了！”

    大堂众人眼前一亮，虽然高力士言语不清，可就凭其激动不已的模样，都知道这个有了，到底是有了什么。可尽管如此，众人心中还是不愿相信，方圆果真寻来破解之法。

    倒不是说众人小瞧方圆，只是连龙门都拿之无法的蛊虫，方圆出去一天一夜就能破了？

    看到方圆和喜不自胜的高力士，李隆基顿时愁容尽去，可还是忍不住问，声音带着颤抖，“大将军，可是有了破解之法？”

    高力士大声回道：“是啊！陛下！方圆亲口告诉老奴，他找到了破解蛊虫之法！”

    这时方圆带着高力士落地，等高力士站稳后，快步走到李隆基面前躬身一礼，“陛下，微臣幸不辱命，寻到了破解蛊虫之法！”

    李隆基连忙扶起方圆，激动地不住点头，“好！好！朕果然没看错你！”

    孙正德一脸激动，心中压着的大石瞬间消失，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迫不及待道：“方圆究竟以何法破解此蛊？还请快快说来！”

    大堂众人齐齐望着方圆，静等下文。

    肖洒、剑一、九牛二虎神采奕奕。

    夜仙子神色复杂，不解、佩服，更有nongnong的好奇。

    众人之中郞炎脸色最是难看，好似便秘一般，面色铁青。

    李隆基听着点头，“是啊，还不快快说来。”

    方圆冲孙正德微微点头致意，对李隆基说道：“启禀陛下，此番都怪微臣学艺不精，儿时顽劣不听师尊教诲，却是将书中幻影蛊虫的记载学了一半漏了一半，已至拿其中异种束手无策。这幻影蛊虫乃上古异虫中末流之物，只是世人罕知，幻影蛊虫可异化晋级为幻影阴阳虫，又名阴阳蛊虫，乃幻影蛊虫万中无一的王者。书中有云，阴阳蛊虫，幻影母虫分阴阳之晋阶，虫分两极，阴存阳生，阳存阴生，由为难灭，唯阴阳二虫同杀，方可灭之。”

    “唯阴阳二虫同杀，方可灭之？也就是说咱们只找到其中之一的阴虫？”李隆基神色一禀，望向大堂正中空空如野的透明法宝，那里原本关押的正是幻影母虫。

    “正是，陛下。”

    李隆基重重地点头，紧张又希翼道：“阴虫到手，阳虫该当如何捉拿？”

    “书上说，阴虫藏有阴寒之地，阳虫匿于阳刚之处，依照阴虫勉强金丹的修为，阳虫最多离阴虫十里之距，微臣以为阴虫极可能就藏在长安某处。时间紧迫，还请陛下下令，龙门、供奉院等四家官署一应修仙者即刻彻查长安城内外所有阳刚之气浓郁之地，幻影阳虫必在其中一处。对了陛下，不知中蛊的文武还能撑多久？”

    直到从方圆口中听到确切的破解之法，李隆基才如释重负，只是当方圆问到中蛊文武还能撑多久时，还是忧心忡忡道：“还有半日，日落之时，阳虫必要找到！”

    方圆一惊，这与他估计的两天一夜颇有出入，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师父为何天色一亮便要告别……

    一时间五味杂陈。

    方圆收起悲伤，长叹一声，“既如此，事不宜迟，还请陛下下令灭杀阴阳蛊虫。”

    李隆基大感欣慰，中气十足道：“好！此言甚是！”

    这时高力士不合时宜地插嘴，激动万分道：“老奴贺喜陛下，我大唐有方圆如此良将，何愁天下不统！”

    高力士绝非莽撞之人，委实是性情所致，不吐不快。

    李隆基稍稍诧异，高力士多少年未曾如此失态？

    被高力士当着这么多人夸到了天上，方圆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解释道：“大将军莫要折煞小子，此非方圆之功，多亏师尊对蛊虫一道稍有涉猎。”

    “名师出高徒！若吾还没老糊涂，记忆中自你小子入朝为官就从未让陛下失望过！”

    高力士哈哈大笑，说罢似笑非笑地望了郞炎一眼。

    郞炎面色愈僵，心中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