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撒谎都不会啊……她想了一阵,又有些沮丧。 不过,很奇怪。若此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徽妍也许会为那个人担心。那可是皇帝,如此不识抬举,皇帝一怒之下会不会把她送进诏狱? 但她知道他不会。 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徽妍会有一种感觉,他没有在掩饰。 她摸摸自己的胸口,心还在跳,刚才那种快要蹦出胸口的感觉,仍随时重现。 它跳得从来没有这样快,就算是对着司马楷…… 徽妍闭闭眼,强迫自己别再去想,但根本做不到。 ……朕意如此,卿如何? 皇帝说这话时的面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总在脑海间浮现。 从未央宫回来的那夜,她失眠了。 ************************* “长姊!二姊!我与你二人说!陛下竟知道我!”第二日,王恒到府中来,兴高采烈地说。 “是么!”王缪露出惊讶之色,“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父亲是不是王太傅,还说让我好好干,莫给父亲丢人!”王恒骄傲地说。 王缪也笑,夸奖地拍拍王恒的肩头,再看向徽妍,却见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是么,真好。”徽妍勉强地笑了笑。皇帝会知道王恒,她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她家里的人,大概没有谁是皇帝不知道的。 寒暄几句,她对王缪说要去给甥女们看小食做好了没有,走开了。 “长姊,二姊怎么了?”王恒也察觉到不妥,疑惑地问。 王缪叹口气,将他拉到一旁,“采选之事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王恒点头。 “你二姊也在采选之列。昨日她去向陛下陈情,请陛下免她采选,想来,陛下未应许。” “陈情?”王恒唬了一下。 王缪皱着眉头:“你二姊不肯多说,我等也不知到底如何。我就担心陛下不应许事小,被触怒了,降罪下来事大。” 王恒想了想,摇头,“我以为不会。长姊,二姊可是奉命出使匈奴八年的女史,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说话是一等一的小心。陛下虽有时脾气难捉摸些,也从不乱降罪,上回在朝堂上,有个大臣与陛下当庭争吵,陛下也未将他如何。” 王缪苦笑:“但愿如此。” 徽妍在长安逗留了几日,宫中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似乎正如那日皇帝所说,她见了鬼了。 徽妍知道在这里多待无益,向王缪和周浚禀告,说打算回弘农。 王缪听了,也觉得是该回去了,却道,“今日却不急,明日再走吧。今夜,司马府君一家要过来与我等聚宴呢。” 司马楷?徽妍怔了怔,这才想起,他们的确约过,要择日聚宴的。 ☆、第16章 如释 王缪上次就说要撮合徽妍与司马楷,此番聚宴,她十分有热情。 “怎这般素净?”黄昏将至,徽妍走到堂前,王缪看到她,很是不满意,上下挑剔,“你那些金饰呢?还有衣裳,聚宴穿青白的作甚?” 徽妍道:“我此来匆忙,并未带许多。” “胡说。”王缪道,“前两日你入宫明明就穿戴得甚为好看,快去换了,没有便用我的!”说着,她把徽妍推了回去,还让两个侍婢去帮忙。 徽妍无法,只得再回去梳妆。 今日司马楷来聚宴,若在平时,徽妍定然十分高兴,用不着王缪嘱咐也会好好打扮一番。可不知为何,如今,她却提不起半点劲头。 她坐在镜前,由着侍女们在左右忙碌,定定看着铜镜。 里面的人也看着她,一脸迷茫。 ……若朕不是皇帝,你喜欢朕么? 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日的话。 ……你想好了么? 他的声音,倏尔与旧日重叠。更久远以前,那个少年说着相似的话,高傲而冷峻。 “女君?”侍婢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徽妍回神。 那侍婢手里捧着匣子,里面盛着些首饰:“女君,是簪这玳瑁的还是这攒珠的?” 徽妍看了看,想说玳瑁的,忽然又想起了清漪殿,她把皇帝压在身下,拔出玳瑁笄……脸上忽然烧起来。 “攒珠的。”徽妍忙道。 侍婢应下,将珠钗小心簪入徽妍的发间。 待得再回到堂上,王缪看看她,仍觉得不够隆重,还想说什么,周浚道,“罢了罢了,是徽妍嫁人还是你嫁人?我见这般甚好,你就莫再搅合了。” 这时,家人来报,说司马楷已到门前,众人也没空多说,连忙迎出去。 司马楷出现在门前时,穿的是一身玄色的衣裳。徽妍看着他,没多久,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两个小童。 见到徽妍,司马楷露出讶异之色,微笑地与她见礼,“女君。” “府君。”徽妍还礼。 司马楷的一双儿女都生得十分可人,长子叫司马衍,小女儿叫司马歆。司马衍七岁,颇有几分他父亲的神采,行礼说话像个小大人;司马歆则活泼多了,虽有些羞涩,却很爱笑,见到徽妍,两只眼睛望着她,软软地说“拜见女君”。 各自见了礼之后,王缪笑吟吟地与周浚往堂上走去,却将来做客的司马楷与徽妍留在身后。 司马楷并未见怪,看看徽妍,露出微笑。 “前几日,在下听说徽妍女君回了弘农。”他对徽妍道。 “正是。”徽妍道,“妾本回了弘农,可家中出了些事,又回到了长安。” “哦?”司马楷问,“可有须得在下效劳之处?” 徽妍又想到了皇帝,心底苦笑。“小事罢了,多谢府君。”她说。 司马楷看着她,也不多问,“若要在下相助,女君开口便是。” 听得这话,徽妍心底仍生起些暖意。 “多谢府君。”她微微颔首。 一顿饭吃得很是和乐。周浚与司马楷都在官署中做事,谈起官署中的趣事和一些共同识得的友人,滔滔不绝。其中,也包括皇帝。 徽妍每每听到他们说“陛下”,心就不觉地被牵了一下。 不过他们说的都并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说些朝廷中的琐事,猜测猜测皇帝做的哪件事,用意如何。 在所有人眼里,皇帝似乎都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他说话是金科玉律,做事是万民之范,他活着人们的嘴里,以及朝廷的诏谕里。 这是这两天以来,她听到的所有的关于皇帝的消息。 徽妍觉得,自己那天在清漪殿遇到的,像个寻常青年一样问她喜不喜欢自己的人,或许真的是个鬼。 ************************* 夜幕降下,众人用过膳,又闲聊一阵,司马楷带着孩子们告辞。 王缪的女儿们与司马家的儿女年龄差不多,玩在一处,有些依依不舍。王缪的二女儿周娴将一只草促织送给司马歆,司马歆拿在手里,很是喜欢。 “歆,”司马楷道,“你将女君玩物拿走,她还有么?” 司马歆闻言,犹豫地看向周娴。 周娴笑嘻嘻道:“这是我徽妍姨母做的,你且拿去,姨母再给我做便是。” 司马歆听得这般,立刻期盼地望向徽妍。 徽妍莞尔:“小女君便拿去吧。” 司马歆又看向司马楷,司马楷应许了,这才放心收下来。 众人皆笑。 “小女君甚可人。”王缪夸奖道,拿眼角瞅徽妍。 司马楷看着徽妍:“未想女君会做这等玩物,是在匈奴学的么?” “不是,在弘农学的。”徽妍道。 “哦?” 徽妍道:“乡邑中时日平淡,我见家仆的孩童都会,便学了来。” 司马楷莞尔:“原来如此。” 送走了司马楷一家,王缪忙将徽妍拉到一边,问,“如何?” 徽妍脸红了红:“什么如何。” “啧,自然是司马府君!你看他多好,仪表堂堂,知情识趣,一双儿女亦乖巧懂事。你姊夫前番都打听过了,司马府君为人甚端正,府中一个侍妾都没有,也从未与谁拉扯不清。”说罢,用手肘戳了戳周浚,“你说句话,是么?” “嗯?”周浚看看她,对徽妍道,“哦,是,司马府君确是个正人君子!”停了停,面露纠结之色道,“可惜有一双儿女……” “勿多舌!”王缪不耐烦地打断,继续对徽妍道,“徽妍,这般好男子,翻遍长安也寻不出!”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是正人君子?。”周浚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王缪不理他,拉着徽妍的手,“你可想好了,司马府君这般翩翩君子,若错过,便再也没有了。” 徽妍被她缠得无法,苦笑,“长姊,你怎不担心,若我仍要采选如何是好?” 王缪又“啧”一声:“陛下未说应许,也未说不应许不是?世事皆是命,若你仍要采选,躲不过便躲不过了。万一躲过了,司马府君便是良配。徽妍,你先告知我,你以为司马府君如何?” 徽妍犹豫了一下,道,“甚好。” “那便是了。”王缪笑眯眯,“此事且搁起,若你采选如果,便无后事;若不采选了,我与你姊夫便探探司马府君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