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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真长公主也脱了外头大斗篷,探头瞧了眼,惊讶道:“哎呀,这样小。” 小小一团,好像比七皇子更小些,皮肤黄黄的,还带着点灰头,半点不见寻常婴孩身上胖乎乎的奶膘,哭声也细,猫叫似的。 说句不中听的话,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简直像随时都会夭折一样。 桃花的眼圈刷地就红了,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哽咽道:“下个月就一岁了,只是一直不大健壮,近来又消瘦许多……最初是拉肚子,后来又开始吐,吃什么吐什么,一天下来奶都不能正经吃几口……” 洪文先打开襁褓看了眼,就见肚皮高高鼓起,按上去硬邦邦的,像一只充气的鼓,叩击有声,不由皱了皱眉,脑海中瞬间翻出来几个疑似病名。 有些棘手。 他又让桃花掰开婴孩的嘴看了下,舌苔厚且腻,再摸摸小脸蛋,“发热?” 桃花慌忙点头,“是,前几日反复高热,现在倒是强了。” 望闻问切,现在前三样完了,洪文又去拿脉,果然如想象中一般细弱无力,不用力按几乎感觉不出来。 他看桃花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知道即便详细解释对方也没心思听,当即刷刷写了个药方,交给嘉真长公主的侍从,“照方抓药,速去速回。” 又问春兰有没有熟鸡蛋,“若没有,白年糕也行。” 春兰点头,“隔壁有卖的,我这就去买!” 说完,拔腿朝门外去了。 桃花紧张地都快疯了,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夫,大人,能救是不是?我儿子有救是不是?” 洪文固然同情这对母子,可现在却不好担保什么,只道:“简单说来,你儿子就是肠子里积了一股气,僵住了五脏六腑,我先开个温脐散,若外敷之后有用,那咱们就再来说其他的。” 其实这病颇为繁琐,因常见于婴孩,他们医者行当内叫幼儿肠麻,肠子里积气只是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真正的缘故还是患者脾常不足,若能提前调养也就罢了,若不调养任其发展,就是现在的局面。 桃花听得头晕目眩,“那,那是有救还是没救?” 抓着两颗熟鸡蛋跑回来的春兰听了,气喘吁吁道:“洪大夫可是有长生牌位的名医,该说什么自然就说了,你这样巴巴儿问了又能怎样?快别说话了!” 桃花呐呐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搂着儿子流泪,春兰看得又气又叹。 不多时,那侍从抓着药包回来,“驸马爷,都按照您的吩咐让药店的人研磨成末。” “有劳。”洪文道了谢,先把春兰买回来的鸡蛋一剖两半,挖去中间蛋黄,将各色药末填塞进去,扣在那小孩儿的肚脐上。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吐了口气,对众人道:“等着吧,一个时辰之内若肠子蠕动,能放出屁来,就证明通了气。” 桃花忍不住追问道:“那要是不能呢?” 洪文道:“我再想想办法。” 桃花一听又要哭,被春兰硬拉到楼下去了,又不知安慰了什么,只偶尔传来细微零碎的呜咽。 嘉真长公主往楼下瞧了眼,摇摇头,“虽说母子连心,可我冷眼瞧着,她也忒软弱些。” 儿子病了,婆家又不管,若想活,唯有她这个当娘的立起来,可……市井流传的什么为母则刚,竟半点瞧不出来。 洪文叹道:“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更何况人乎?” 像春兰这样刚强有决断的,着实万中无一。 嘉真长公主小声问道:“确实很难办?” 认识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洪文说话这么谨慎收敛。 洪文点头,“确实,主要是拖得时间太久了。” 那小孩儿本就有些体弱,偏幼儿肠麻这病来势汹汹,须得及时医治,难免雪上加霜。 干等太难熬,嘉真长公主坐不住,在二楼春兰的屋子里转起来,一会儿好奇地看看这里,一会儿再瞅瞅那里,“原来寻常女子的屋子是这样的……” 可真小,连她的书房都不如,可也算五脏俱全吧。 她瞧见那架子上挂着的手巾,上去摸了下,又粗又拉手,“这个我认得,是麻布。” 日常虽不见,可皇亲国戚也难免生老病死,她自然也是见过的。 “只是这样粗糙,竟也能当手巾?”嘉真长公主惊讶道,拉在脸上不痛么? “你这话可真有点何不食rou糜的意思了,寻常百姓要的是经济实惠,”洪文失笑,“哪里顾得上旁的。” 嘉真长公主有点不好意思,“那棉布呢?” “最便宜的棉布一尺也要三四文钱,可麻布却只要一二文,”洪文道,“若你三餐不继时,会怎么选?” 人真穷到一定份儿上,率先考虑的是如何用最少的钱满足最多的日常所需,而不是什么“讲究”。 嘉真长公主叹道:“真是不容易。对了,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时常带着太子出宫访查民情,他也知道这些?” 洪文点头,隐隐有些骄傲,“他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平时一个鸡蛋一文钱,夏日天热,鸡不爱动弹,下蛋少,所以有时会涨到三文钱两个,甚至两文钱一个……” 嘉真长公主大为惊讶,“果然长进了。” 顿了顿又笑道:“可见是你这个先生教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