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第75节
克劳斯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他衣服凌乱,赤着脚,去倒了两杯水,俯身,先将其中一杯递给景玉。 脖子上的牙印深深,流了血,没来得及进入景玉嘴中的,在表层上凝固,结了点血痂。 克劳斯看着景玉,他说:“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jemma.” 景玉喝了点水,平息呼吸,听到这句话,侧脸看他。 克劳斯慢慢地说:“我想让你留下来。” 景玉问:“为什么?” 她看着克劳斯的眼睛:“你想我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克劳斯说:“我们很合拍,我喜欢你。” 又是一个“like”。 第一次正式谈的时候,在那个温暖的蛋糕店里面,衣冠楚楚的克劳斯微笑着告诉她:“坦白来说,我喜欢你”。 隔了四年,克劳斯先生衣服凌乱,衬衫和裤子上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留下的痕迹,他仍旧这样注视着她,说:“我喜欢你。” i like you. 景玉真庆幸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太多。 景玉抱着枕头,看克劳斯,温柔地告诉他:“先生,您喜欢的或许并不是我,只是自己一手塑造出的作品。您知道追星吗?噢,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您——” “就像那些粉丝迷恋他们付出、培养的明星一样,您喜欢我,或许只是因为您在我身上倾注的心意。” 景玉说:“如您所见,我也承认自己被您培养的很优秀——请不要嘲笑我,您应该知道,我并不具备谦虚这一美德。” 克劳斯笑了一下:“我很喜欢你的坦诚。” “我也很荣幸能够接受您的照顾和培养,但是,我想我们对未来的追求并不一致。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并不相同,”景玉顿了顿,她笑着说,“抱歉,我今晚上喝酒了。” 克劳斯明白她的潜台词。 他什么都没说。 骄傲自矜的克劳斯先生不会在被明确拒绝后继续尝试,他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只是长久地坐着,衣服上的痕迹还没有完全干涸,这些混乱的液体说不出是怎样弄上去的,刚才太过颠倒,景玉和他都失了分寸。 但衣衫凌乱的克劳斯最终站起来,俯身,亲亲景玉的额头。 景玉没办法判断是她在抖,还是对方在颤。 他的手贴了两下,才准确地触碰到她脸颊。 克劳斯清晰地看到景玉脖子上仍旧挂着的那枚家徽,拧了个弯,背面对着他。 镌刻着他的名字。 klaus ·von· essen。 “我的承诺始终有效,”克劳斯说,“你知道,随时可以联系我。” 景玉说:“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克劳斯打电话,让人送衣服过来——还有景玉的。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上阿默高。如今还在冬猎的期间,克劳斯今年猎鹿的次数并不多,当地的政府仍旧在召集猎人,希望他们能够猎杀红鹿。 这是为了保护植被,不然,到了次年,大量繁衍的红鹿会吃掉很多植物,严重影响山林的生态平衡。 克劳斯骑上了马,在日暮时分,他开始打猎。 这宽阔的峡谷之中,四周环绕着寂静、浩瀚无垠的黑森林,阿默高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沉默地立着。克劳斯控制着马,冷静地看着雪地上,寻找逃跑红鹿留下的痕迹。 克劳斯用的还是一把中折式单发步|枪,这是猎人学校毕业后的传统枪支。 使用半自动步|枪的,都是些新手。 一击必中。 射杀猎物时候,要一枪打中它们的要害;倘若第一枪未能毙命,猎物会拖着受伤的身体仓皇逃脱。受重伤后的猎物会丧失捕食能力,疼痛、伤口感染和饥饿都能令它们痛苦死去。 遵守生态狩猎和保护主义,克劳斯必须一枪解决掉它们的生命。 他一直做的很好,在射击的精准度上,克劳斯先生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他享受冬猎,但不会折辱生命。 当克劳斯成功打伤一只红鹿的时候,猎犬却对着另一处欢乐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回头,冲着克劳斯摇尾巴。 克劳斯刚刚下马,他重新上了子|弹,踩着积雪过去,吱吱的声音响起,雪地不堪重负。 被一枪射中要害的红鹿静静躺在地上,流出的热血染红洁白的雪地。 在倒下去的红鹿不远处,克劳斯看到另外一只看上去刚成熟不久的红鹿。 看上去有些笨拙,也或许是被吓到了。 那个红鹿一动不动,即使看到同类被枪杀,它也傻乎乎地站在雪地之中,只是用带点水的眼睛注视着他。 猎人之间都有着约定俗成的规则,不猎杀幼崽,不猎杀领头的野兽,不猎杀怀孕或者哺乳期的母兽。 但这个红鹿已经成熟了,它的体型和角都是成熟鹿的模样。 克劳斯没有犹豫,他举起枪,瞄准。 红鹿没有动,它仍旧站在原地。 这东西的不设防让他想到一个人。 克劳斯迟迟没有开枪,他第一次在射|击前犹豫。 沉默两秒后,他将枪放下。 克劳斯冲着红鹿喊:“走!” 红鹿像是被这声惊醒了,它拔腿就跑。 这种生物原本就很敏捷,轻盈地跳了几下,飞快地往密林深处逃跑。 只在地上留下一些鹿蹄印。 克劳斯低头擦拭着猎|枪,白雪皑皑,冷风吹着树上的雪下来,悄无声息地掩盖住地上的痕迹。 已经结束了。 克劳斯提前结束他的狩猎季,不过并没有立刻回慕尼黑,他在法兰克福住了两天,才返回路德维西。 别墅中安安静静,克劳斯经过书房时停下脚步,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没有人,书桌上的东西整整齐齐摆放着,包括那把为了配合她身高而重新定做的椅子和阅读架。 珍妮弗说:“先生,在您离开的时候,景玉小姐回来过一次,带走——” “稍等,”克劳斯打断她,“现在先不用告诉我。” 珍妮弗问:“您晚上想来点红葡萄酒吗?” 克劳斯说:“随意安排,谢谢。” 他忽然觉着心脏有些空旷,好像有人从中偷走了什么,而他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阻止。 随着克劳斯走到二楼,经过景玉曾经居住过的房间时,空旷感更强。 克劳斯看了一眼景玉的卧室门,上面还有她弄的一个小牌子,一面写着请进,另一面写着请勿打扰。 中文和德语,双语书写的提示。 他并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 但,一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 克劳斯在景玉的卧室门前站了两分钟,才伸手推开。 他内心的空旷感迫使着克劳斯这么做,大概看一看,或许能够稍稍缓解。 克劳斯不想深究其中含义。 这是他第一次不愿主动去探索自己情绪波动的原因——他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只是不肯继续深思。 卧室门并没有上锁,轻而易举地拧动门把手,打开。 就像之前他曾经做的那样。 克劳斯心脏空旷。 打开后,更加空旷。 他凝视着空空荡荡、只剩下四面墙壁的卧室。 喔,还有承重墙。 两秒后,克劳斯高声叫珍妮弗。 “珍妮弗,景玉把卧室的东西全都搬走了吗???” 第58章 五十八颗 在某些时候,景玉不得不承认,克劳斯的确具备着一种奇特的魔力。 他的预言很精准。 精准到景玉忍不住想说一声乌鸦嘴。 景玉并没有成功申请到学校里的公寓。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在莱茵河附近成功租到房子,住在第二层,房主同意景玉将她那辆粉红色的劳斯莱斯停到车库中。 这里距离火车总站只需要步行15分钟,在宫殿花园绿意盎然的中间。房子被粉刷成淡淡的鹅黄色,总共有两层,最上面还有个小小的、像魔法世界中会存在的小阁楼——房东将它一并交给景玉处理,景玉在上面铺了厚厚的毛毯,她可以趴在上面看书,阅读,或者躺着打一会手机游戏。 二楼还有个很大的、漂亮的露台,上面摆着一张圆桌子。天气好的时候,景玉能够在露台上喝茶,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樱桃树的树冠。 景玉刚刚搬过来没多久,樱桃树就成熟了,房东允许景玉可以摘了随便吃,不过家里面就她和景玉两人,完全没有办法解决这些樱桃。 景玉摘下来一部分,送给邻居,还有一些洗干净了,加上糖熬煮,做成了樱桃果酱,盛放在透明的、漂亮的玻璃罐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