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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清朗动人,恰似夏夜里的雨打芭蕉,又如一泓涓涓细流,在浑厚处渐渐激荡开来,余音温柔缱绻。 宝珠啧啧几声,打量几眼船头身着蓑衣、手执双桨的船家,笑道:“原来船家还会唱山歌,唱得还蛮好听。“ 李绮节侧耳细听片刻,眉峰微微蹙起。 船家的兴致似乎很高,一边摇桨,一边吟唱,接连唱了一首又一首。从含蓄委婉的采莲曲,到活泼大胆的民歌,渐渐唱起野腔野调的小曲,到后来,连情哥哥、情meimei都直接唱出来了。 进宝、招财和宝珠三人没有察觉出异状,听得津津有味,船家唱完一首,三人还热情地鼓掌应和。 李绮节忍不住扶额。 小舟随着水波微微晃动,船家松开双桨,在一派繁花似锦、秀丽明媚的湖光山色中,穿骨缥色宁绸氅衣的少年掀开斗笠蓑衣,斜倚船舱,俯身看向李绮节,颊边绽开一个隐隐的笑涡,清亮的双眸里满含绸缪情意:“三娘,我唱得好不好听?“ 春日里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仿若山间雪峰、月下寒刃,不必豪奢华服、前呼后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鲜衣怒马的风流韵味,小小一只扁舟,掩不住他骨子里睥睨万物、一往无前的锐利气势。 李绮节暗叹一口气,轻声道:“杨九哥。“ ☆、第58章 吃瓜群众宝珠、进宝、招财认出杨天佑来, 都惊呆了。 三人面面相觑, 哑口无言, 若是寻常时候, 还能指着杨天佑的鼻子骂他是登徒子, 但今天是上巳节,他向李绮节唱山歌表达爱慕之情,好像不算失礼。 宝珠暗暗庆幸,还好小舟行在水中,远离堤岸, 没有外人在一旁, 不然这番情景传出去,少不了一场风言风语。 杨天佑显然有备而来, 李绮节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上船的。 都说快刀斩乱麻,她已经接连斩了好几刀, 竟然还没斩断杨天佑的情丝。 她想了想,站起身,走出船舱。 “三娘……“ 宝珠想跟着,李绮节朝她摇了摇头,她只好坐回原位, 招财和进宝也没敢动。 杨天佑眉眼带笑,怕李绮节站不稳, 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指尖没挨着她的袖角,“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好听。“李绮节瞥了杨天佑一眼, 淡淡道。 杨天佑摸摸鼻尖,诧异于李绮节的直接,寻常的小娘子听见少年郎当着她的面唱山歌,就算没羞臊得满面通红,也该忸怩几下,李绮节倒好,神色如常,面无表情,比宝珠他们镇定多了。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打趣的话,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李绮节,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杨九哥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看出杨天佑的想法,李绮节淡淡一笑,船头有竹凳竹桌,角落里堆着炉子和锅碗瓢盆,是船家平日里吃饭的地方,她拣了张干净的小竹凳坐下,“我和一般闺秀不一样,我的脸皮比较厚,哪怕表哥对着我唱乡野艳曲,我也不会脸红。“ 听她说话大胆到近乎放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杨天佑一扬眉,“怎么,打算吓跑我?“ 他扶着船桨,粲然微笑,“三娘,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也和一般的少年公子不一样,你不必摆出这副脸孔来吓人,我既然认定你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我一心巴望着吃你们家的女婿茶呢!“ 李绮节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泛起丝丝涟漪,青春正好的少年,三番两次碰壁后,仍然不愿放弃,她并非心如止水,也不是铁石心肠,难免会有些触动:“表哥怎么晓得我是装出来的呢?也许现在和你说话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从前的李三娘,不过是假象罢了。“ 杨天佑嘴角一勾,双眼闪闪发亮:“那我更要欢喜了,你在我面前无拘无束,正说明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如果不是对我十分信任,你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顿了一下,笑得促狭,“你放心,不管真正的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看他滚刀rou一般,李绮节不由又气又笑,沉默片刻,缓缓道:“表哥是个正人君子,从我们相识以来,你从没对外人说起过我们之间的事……“ “三娘这话说岔了,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杨天佑一口剪断李绮节的话,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如果我真是君子的话,你第一次拒绝我的求亲后,我就该有自知之明,尽早避嫌。“ 他的失落只有短短一瞬,很快重新堆起一脸笑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恐吓威慑,这几样招数对我都没用,三娘,我从不稀罕君子的名声,你说破嘴皮子也没用的。“ “表哥意志坚定,我何尝不是心意已决。“李绮节直视着杨天佑黑白分明的双眸,“你明知我不会答应,何苦一次次来碰壁。“ 杨天佑眼光暗沉:“你另有心上人?“ 李绮节犹豫片刻,摇摇头。 “那就是你看不起我的出身了。“ 说到出身两个字,杨天佑一脸阴郁,双瞳里的笑意尽数褪去,沁出星星点点的幽火冷芒。 “出身是上天定的,人人都想生在帝王将相家,到头来如愿的能有几个?“李绮节微微一哂,“英雄不问出处,只要品行正直,懂得自尊自爱,那不管是什么出身,都不该自轻自贱。“ 她随手指向近岸处的一块荷田,干枯的泥地里是一大片衰败的枯杆,去年的残荷不必收拾,化入泥土当中,等初夏时,又能冒出一片片碧荷红莲:“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所以受世人喜爱,我从不会因为出身而看低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