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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佑眼里的冷光跳动了两下:“既然你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我呢?“ 李绮节眉头轻蹙:“我以为当初我阿爷已经把缘由说得很清楚了,出了五表哥的事,我不可能再和任何一个杨家子弟结亲。“ 杨天佑脸上扬起一个极清极浅的笑容,像早春的嫩芽,颤巍巍的,随时会随风消逝,但只需那一抹小小的新绿,便能一扫冬日的肃杀阴霾之色,他的笑容浅淡,笑声低沉,袍袖轻轻一扫,大大咧咧席地而坐,任氅衣的下摆拂过船头黝黑潮湿的木板,“如果我将来离开杨家呢?“ 他堆起满脸笑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再诚恳,也像带了几分游戏人间的意味,总让人觉得他满心算计。反而是这样浅笑低语时,说出的每个字都饱含分量,重似千钧,任谁听了,都明白他绝对不是在说玩笑话。 李绮节愣了半天,面对着少年殷切的灼灼眼神,劝告的话渐渐化成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最后只怔怔道:“为什么?“ 在这个以宗族血缘为根本纽带的宗法社会,脱离宗族的人,将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杨天佑只见过她几次罢了,他们根本没有认真相处过,她甚至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为什么他愿意为了她离开杨家? “我对杨家没有任何留恋。“杨天佑倚着船舷,支起右腿,一手搭在船舷边,一手浸入水中,拨弄着潺潺的水波,“我说过,我不是君子,想要什么,我就会尽全力去争取,其他不相干的东西,我都能舍弃。“ “杨县令来李家求亲的时候,你才只见过我一面,一面之缘而已,值得么?“ 杨天佑含笑瞥李绮节一眼,笑意间隐隐一抹戏谑:“我眼光向来好,一面之缘已经足够了。“ 李绮节一时哑然,什么是针插不进、水泼不湿,她总算见识到了。 “三娘,世叔的为人,你比我看得更清楚,虽然他亲口拒了这门亲,只要我父亲舍得下脸面多求几次,世叔总会松口的。“ 李绮节移开目光,扭头看向岸边一丛幽篁。她明白,李乙骨子里是个传统守旧的人,不会无止境地纵容她,终有一天,她会披上嫁衣,在李姓前面添上夫家的姓氏。 杨天佑沉声道:“我没有那样做,因为我知道你和那些遵从父母之命的小娘子们不一样,所以我不会让长辈们向你施压,比起长辈们一意孤行的姻亲约定,我更希望能得到你本人的认可。“ 他神色凝重,眼神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让李绮节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三娘,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可以光明正大对你好的机会。“ 李绮节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再直视杨天佑火热的眼神,硬生生岔开话道:“如果我真的另有意中人呢?“ 杨天佑默然不语,盯着李绮节微带薄红的脸颊看了半晌,忽然轻轻一笑,脸颊边的笑涡若隐若现。 李绮节听到杨天佑发笑,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既然是‘如果‘,那此刻自然是没有意中人的,用另有意中人的话来试探杨天佑,说明她的思绪已经开始乱了。 当下不由大窘,面上虽然还镇定,但厚实的湖罗春衫里分明涌起阵阵热意,连手心都有些微微发烫。 南面吹来一阵凉风,掀起层层水浪,扁舟摇晃间打了个颠儿。守在船尾的宝珠、进宝和招财见杨天佑和李绮节相对无言,以为两人已经说完话,试探着靠近船头。 宝珠苦笑道:“三娘,咱们快靠岸了。“ 然而这个堤岸不是集会那边的市镇,而是另一头绿草悠悠的山脚底下。 李绮节展目望去,小舟离岸边的一块菜地只隔几丈远。农人修筑的土埂边栽了一排歪歪扭扭的毛桃树,桃花正艳,粉色花瓣随风飘落,一半混入泥土,一半撒在湖面上,波浪起伏间,缀着点点桃红。 李绮节瞪了杨天佑一眼:“回集会那头去吧。“ 如果在山脚下上岸,再从山路回家,得连翻三座山,两个时辰也走不到李家村! 也不知道小舟在湖面上漂了多久,李子恒看完变戏法,找不到她们,肯定会着急上火。 李绮节越急,杨天佑越要赖在船头不肯起来,意态闲闲道:“谁会划船?“ 进宝和招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颗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般。 至于宝珠和李绮节,那就更不会了。 杨天佑撑着船舷站起身,两手一拍,开始支使人:“你们三个,去船舱坐着,别都挤在船头上,小心翻船。“ 进宝和招财连忙缩回船舱另一头。 宝珠没走,守在李绮节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杨天佑。 刚才几人离得远,她没听清杨天佑对李绮节说了什么,但杨天佑对李绮节是什么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得提防着点! “宝珠,外头冷,你去里头坐着。“ 李绮节知道,如果宝珠不走,杨天佑就不会动手划船。 宝珠哼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进船舱,她走得不情愿,脚步实打实踩在木板上,引得小舟一阵打晃。 等船头只剩下两人,杨天佑才慢悠悠披上蓑衣,摇动双桨:“你几个月没出过门了,今天才能出来透透气,难得天色好,为什么不多逛逛?“ 先是步步紧逼,然后厚着脸皮耍赖,这会子又一本正经地闲话家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