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厌世状元郎(穿书) 第82节
此刻齐州詹府里已是一团乱,喜雲苑里尚未出月的唐悦儿,披散着没有光泽的发,死死抱着无生气的婴孩,哭得嘶声裂肺。头戴扶额,拄着竹杖的詹母唐氏,攥着帕子捂着嘴亦在痛哭:“冤孽啊…” 她后悔了,当初不该走这一步的,害苦了她悦儿,那个毒妇…毒妇! 紧挨着喜雲苑的朝云院里,吉欣然怒目瞪着詹云和:“要和离?你别做梦了。”泪在眼眶里打转,“心疼了?我大度容下庶孽了。你是怎么对我的?抱孙不抱子,你夜半听到一点声响,都觉是婴儿啼哭,慌得连件外衫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喜雲苑,一待一夜。” “悦儿诞子不过十日,你觉得我能对她做什么?”詹云和眼里爬满了血丝,面色晦暗,左手里紧抓着墨迹才干的和离书。 “不做什么,为何要待一夜?”她没想弄死那孽种,是他们逼她的,整个詹府上上下下都在逼她。扯唇笑着,她是妻,喜雲苑那位是妾。听听那些下人怎么说的?詹府有后了,那算什么后? 孽种罢了。 “你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詹云和看着她,直觉自己当初是瞎了眼。 “我为什么要悔过?”吉欣然呵呵笑着:“唐悦儿是妾,妾通买卖。我打死她,都没罪。”谁叫唐家犯贱,送女儿给人当妾? 詹云和点点头:“好…好,”左手一松,和离书落地,“你不同意和离,那我只能休妻了。” 休妻二字若晴天霹雳,打在吉欣然头上,他说什么,休妻? “你配吗?” “我配不配不用你来评断,倒是您,”詹云和上前半步,冷目与她对视:“歹毒若蛇蝎,不配和离书。”和离,只是念及吉家那两个懵懂小女儿。是吉欣然不识相。 他还强硬上了,吉欣然半掩嘴大笑:“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休我,”笑得前俯后仰,“今年休我,明年再求着我回来?你觉得我会回来吗哈哈…做梦,你詹府什么门第?” “你疯了。” “疯的不是我,是你。”吉欣然面上的笑一下子全无,咬着后槽牙狠厉地瞪着詹云和,眼珠子都暴突出眼眶了:“你人在家里,知道京中发生的事吗?” 詹云和看着她不语,脑中尽是吉欣然一直以来泄露出的怪异、矛盾。樟雨嬷嬷为何病,是他让她病的。一个内宅妇,竟敢参与赌博,赌的还是江崇清为传胪。 怎么,她也觉得他不堪为传胪? “很快楚陌就要去西北监军了。”吉欣然盯着詹云和,见他神色平静,心里不快极了:“他会弃笔投戎,得封侯爵。”终于惊了,“你凭什么休我?我可是手握重兵的宣文侯…内侄女。” 细品吉欣然的话语,詹云和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他看过志怪话本,有人一觉梦三生,有人死而复生…吞咽了下,故作不信的样儿:“手握重兵吗?那我更该休了你。有一位手握重兵的侯爷姑父,我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岂不全白费了?再是贤能,君王也不敢用。” 吉欣然呆了,她从未想到过这点。 楚陌会弃笔投戎?不知为何,詹云和直觉此会成真,口中发干。刚吉欣然说“宣文侯”,文侯?新帝还真是敢封。 骆斌云…詹云和眼神一晃,吉欣然曾引导过他。他当时有多想,但想到谭志敏追查数年无果,便歇了心思:“说楚陌得封侯爵,内阁同意吗?骆斌云还没踪影,张仲同意吗?” 吉欣然木木地道:“不同意又能怎么样,谁能指认楚陌?找不到骆斌云,就无法断定他是死是活。一个个都拿他没有…”突来一声嘶叫,她本能回身。不等看清,一披头散发的疯子已到跟前,腹间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入她rou里。 “悦儿,”詹云和瞠目。 “哈哈哈…偿命偿命。”唐悦儿双目通红,像厉鬼一样,抽回刀随手一扔仰头大笑:“哈哈哈…乖宝,娘给你把毒妇杀了,你别怕。”凭空似抱襁褓那般抱着,轻声唱起摇篮曲。 看着吉欣然慢慢倒下,血激涌很快就侵染了一大片。詹云和心猛烈跳动着,一时难以决断。詹父詹母已赶来,均被吓得愣在了屋外。 她…她好像要死了?吉欣然手紧捂着腹,滚热的血烫着她。她…她才十八岁,怎么就就要死了?想要呼救,可嘴张开却发不出声。眼前渐渐迷蒙,光亮慢慢溃散,黑暗袭来。死死撑着眼,告诉自己不能闭上。一滴眼泪滚落,黑暗吞没最后一丝光亮的瞬间,她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皇上,臣以为吏部侍郎詹云和,多年来恪尽职守臻于至善,举人唯贤,堪得大用。” “詹侍郎确实当得尚书。” “是吗?” 楚陌,一听这声音,吉欣然就辩出了,是他。为什么詹云和成了吏部侍郎?捂在腹部的手,还能感知到血在外流,只流得不凶了。 “宣文侯?” “今天日头是打西边出来的,你竟不用朕三召四请主动进了宫里?” “臣听说吏部尚书严启告老了,内阁支持直升詹云和,甚觉可笑,才赶紧进宫拦一拦,免得一着错举污了皇上的圣明。” “噢,你又知道什么了,说来朕听听。” “刚朱大人说詹云和恪尽职守臻于至善,举人唯贤。可据我所知,詹云和在吏部就任期间,三次提拔其岳父吉彦。一挂尾的进士才十五年就升至四品知府,关键这吉彦…还曾被母告过…不孝不悌。母死后,也未守孝。” “宣文侯爷不知,吉彦母亲不慈,恶待其妻女” “不用你废话,我既然来了清乾殿,就是已经将事查得清清楚楚。吉彦妻黄氏,一小镇书肆掌柜的女儿。在闺中时喜读书,常跑去书肆闺中时不哭,分家后一夜成长,行事大方利落,独独未分家时日日哭泣。皇上,您说她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心思奇巧。” “是奇巧,欺了婆母不说,还借此不费一个铜子就了结了吉彦的父母恩。再说吉彦嫡女,也就是现詹云和的妻子,三品诰命了。宫宴时,皇上该见过,臣给您带来两幅画,您瞧瞧。” “这位是谁,与詹吉氏有八分像。” “是吉彦的亲妹吉安。您再看看这一幅,这才是詹侍郎妻子的真实样貌。” “呵,完全就是两个人。本来样貌也清秀,为何要学起她姑母?” “这说来就话长了。吉安腹有诗书黄氏截了詹云和的信,与女儿说若你想与云和和和美美过下去,你小姑就必须见不得光。那谭東身子已坏了,他会死死地看着你小姑。 我多年前在齐州府见过吉安,谭家父子将她送来伺候我。她与我师父有故,我同她对弈了一夜,甚觉可惜。她若是男子,定不比江崇清、谈宜田差。那天之后一月,吉安逝了。士可杀不可辱,她为谭東妻,谭東却将她送往他人榻。 皇上您说吉安之殇罪在谁?” “黄氏母女真是恶极。” “詹云和就没罪吗?若没罪,那就是他连枕边人都没看透,如此又怎堪为吏部尚书?有罪…他冷眼旁观黄氏母女行恶,品性下层,不堪为官。至于吉彦,纵妻欺母、行凶,乃大不孝。父死母丧,皆不能瞑目,凌迟处死最适合他。” “宣文侯爷,口说无凭,你得拿出证据来。” “迟陵县枣余村上了年纪的村民都可为证,黄氏父兄也都活着,他们可是享足了黄氏母女的福。谭家发配到辽边的人还没死绝。哦…对了,黄氏在吉彦为官期间,敛财高达二十万两银,其中大半进了詹府。朱大人,还要我举证吗?” “侯爷问皇上吧。” “朕不太信呢。” “这个简单,皇上抄了詹府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还是善之懂朕的心思。” “若罪名证实,皇上打算怎么办黄氏母女等一众人?” “善之以为呢?” “发配辽边,正好辽边有大片荒地要垦。” 詹府后门,站着一独眼老僧,上望着天,面上阴沉。那人竟死了,他就晚来了一步。没她,镇在七杀命宫里的那颗吉星,命势怕是要更强盛了。 第76章 归京 掐指算起, 没了这个,他必须得重新寻棋子来克“吉星”。掐指速度增快,脸上皮rou跟着耸动, 好似极费力一般,瞎了的右眼闭合着的眼皮都被撑开了点点, 露出了一丝红白。 过了足半刻,独眼老僧终于停了下来, 拇指点在食指第二骨节上,人像被什定住,只两腮在鼓动。忽一声重咳, 粘稠的血染红了乌紫的唇。左眼里充斥着阴鸷, 吉星竟引来了天乙。 天乙, 乃八字神煞中最吉利的, 所到之处邪灵逼退, 煞气消散。独眼老僧踉跄着后退两步,手扶着墙,勉力撑着愈发沉重疲软的身子。景程隐, 别以为吉星怀上天乙, 就能彻底镇住七杀,本…本尊一定会寻到破解之法的。 六十二年前,你赢了本尊又如何, 之后妻儿还不是死在了本尊的算计之下?独眼老僧桀桀笑起,咧着猩红的口, 显得极为阴森。 一个粗衣婆子端着一盆馊水走出后门,被这桀桀阴笑吓了一跳:“哪来的老鬼,滚远点,”说着就将馊水倒了过去。 酸馊淋一身, 顿时叫独眼老僧停了笑。扶着墙的手收紧,更是枯瘦如柴,蓦又一松。蝼蚁罢了,何必计较? 齐州知州府,一青衣丫鬟匆匆跑进芬冉苑,入了屋中不等见着人就叫起:“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身着半旧藕色袄裙的谭灵芷快步自内室走出:“什么事不好了?”萍意是她身边最沉稳的丫鬟,一般事不会让她失了规矩。 “姑娘,詹府少奶奶被杀了…” “什么?”谭灵芷大惊,紧蹙双眉,心中百转。萍意知道消息,那定是事已经告到府衙了。一想到祖父…心神不由得一紧,他不敢。詹云和虽还未授官,但其乃翰林院庶吉士。 “到底怎么回事?” 萍意是一路跑回来的,急喘着气:“姑姑娘,詹府少爷的贵妾…几日前才诞下一子,产后血崩…是是詹府少奶奶下的手。东街宏济堂的药童可以作证。詹府才出生的奶娃子也没了,也是詹家少奶奶下的手。” 愚蠢!谭灵芷右手撑着头,镇定心绪。她知道詹吉氏是谁杀的了?詹云和的贵妾唐氏。 “詹云和呢,他死了吗?纵妾杀妻,你还想不想走官途了?”后院都一团污糟,他就是个废…不,想到什,谭灵芷眼睫一颤,沉凝片刻,攥紧帕子,好狠的心思。 缓过气来,萍意接着道:“姑娘,奴婢听福达说,衙役到詹府时,詹府少奶奶已经断气了。那杀人的贵妾疯疯癫癫,真疯假疯还要再做定断。另外…他们还在现场发现了一封休夫书,确定是詹府少奶奶所书。” 休夫书?谭灵芷未想有这一出:“比对过笔迹了?” “比对过了。”萍意现就怕突来这一遭会影响姑娘的亲事:“詹家少奶奶小书房里,地上还扔了不少纸团,全是休夫书的废稿。” 谭灵芷敛目,既有心休夫,她又怎会害贵妾杀庶长:“除了休夫书,还有旁的吗?” “有,詹家少爷写的和离书。” 这就对了。谭灵芷以为没有詹云和的和离书在前,詹吉氏也不会怒极休夫。虽然其中仍有许多疑点,譬如…詹吉氏怎会在害得妾室大损后,短短时日内又能得手除去庶长?既要除去妾室母子,为何分两着来等等,但她希望事情就此打住。 轻吐一口气,她很自私,詹吉氏…今日的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她不想因为这么个蠢货,失去一桩前景十分好的亲事。 萍意上前扶住姑娘:“詹家少爷说,休夫乃吉氏遗愿。他遵从,但仍会为其厚葬。厚葬之后,他会亲赴京城楚府向吉老太爷、老太太请罪,还会下南延晋华县请罪。不日也会将吉氏的嫁妆抬回吉家。” 倒是能屈,谭灵芷走到桌边坐:“吉大伯家有个小孙女才一岁余,吉二伯家的欣欣也还不满七岁。”她希望两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祸害到无辜女娃儿。 “姑娘,您的亲事?” “不会出岔子的。”她不允许,估计汉林院那位正笑话她呢。其本就不愿她嫁得好,这回可不是如愿了。吉家名声有损,又失了一佳婿,等会儿她再让人透点消息进汉林院。想来都不用她再做什,她那个继母就会把这桩亲事摁得死死的。 招萍意近身,谭灵芷小声吩咐:“着人去告诉那位,小姑与吉伯父不对头,这次回来还带走了吉家二老。” “太太怀着身子,就该高兴点儿。奴婢这便去办。” 待萍意离开后,谭灵芷起身往里间小书房。自定亲后,她和信旻一直有通信,州府发生的事,不管他能什么时候得知,她这都必须去封信。除了说明事件以及她能“打听”到的内情,另就是表明心迹。 她要离开谭家,越快越好。 吉安一行的官船申时正抵达范州府西峡码头。吉家两老站在甲板上,老远就见码头上摞得高高的箱子,兴奋地朝着等在码头上的老太爷、周老管家挥手。 瞅见亲家了,楚镇中也欢喜。两府离得远,他少有去走动,有两年没见了。原还笑嘻嘻的脸,在看到狗崽子牵着丫儿出船舱,立时没了好脸,不等船靠岸,就叉腰吼道:“你把安安带回来干什么?外头风这么大,着凉了怎么办?” “太爷,迅爷爷。”吉安朝他们挥手。 “嗳。”楚镇中又换了张脸,本打算去京里转一圈,确定小狗崽子没造什大祸就回来的。现在是不成了,他有小玄孙、小玄孙女了。方圆大师都给他来信,说恭喜了。他回了,同喜。 狗崽子死犟,不叫师父。他不能不识好歹。 “周老钱,你瞧我家丫儿气色多好。从这就能看出,我小玄孙、小玄孙女不随爹。” “对对。” 船一靠岸,拉了板桥。周老管家赶紧让家丁把箱子往船上搬。自得了少奶奶怀喜的信儿,老太爷和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还在外寻摸了不少好物,全是给少奶奶和腹中娃儿准备的。 “别下船,老夫上去。”楚镇中拦住亲家,搭着曾孙的手走过板桥,上前抓住忠明的手,与吉安娘说:“之后几年就要辛苦你们了。”狗崽子没福气,但丫儿有。产婆也定了,就枣余村那个王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