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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罐储心血水流,婴孩无名江湖走

    

陶罐储心血水流,婴孩无名江湖走



    【第十九回】良心秤

    陶罐储心血水流

    婴孩无名江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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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年前,某个民风极其保守的偏远村落……

    一群神情木讷的人,一层又一层地围立成圈,他们的视线交汇处,某只苍老而颤抖的手,正高高托举着一个孩子。

    那个婴孩似是刚出生不久,可怜的赤红色小生灵,嗷嗷张大着嘴,以凄厉的哭声呼唤着娘亲。他不仅在挨饿,且连性命也快要失去。而那个狠下心、威胁要对他下毒手的老人,竟是他的亲外公。

    “老朽作为一村之长,绝不会包庇自己的亲眷!”老人以浑浊的苍嗓,竭力地大喊,试图将礼法的箭矢,插-进每个围观者的耳里,“女子违背父命,与男人私定终身、野合生子,就该遭到唾弃!不会因为她是村长的女儿,就可以打破礼训,违逆常伦!”

    无人出声,无人驳斥,甚而连为之惋惜的一句长吁短叹都没有。

    “而这个孩子的降生,未受天地的见证,未经高堂的恳允,即便是侥幸从娘胎里出来了,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孽种!他不配拥有名姓,不配载入族谱,他将来的牌位,不配与我高家门上的列祖列宗立在一起!”

    “哇——哇——”天地间回荡着那个婴孩的哭声,较之先前似乎更为响亮,也更为悲怆了。

    “那个搞大了喜凤肚子,却又敢做不敢当的畜生!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村长将厉目,对着人群遍扫一圈,似在检视每个人的庞上,有否流露出心虚的神情,“我给你三声数的机会,给我像个汉子一样站出来,我便饶这个孩子一命!否则,老朽说到做到,定然将这未足月的婴孩,亲手摔死在这块大石头上!”

    人群总算有了一丝反应,但依旧听不到半句异议的言语,有的仅是不约而同的倒抽凉气。

    寂静中,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破开了沉默。

    “不要啊!爹!求您放过我的娃娃,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啊——”一个赤着足的姑娘,带着生产不久后的虚弱和丰腴,疯了一般疾奔过来。散乱的发丝搅乱了泪痕,踩在碎石上的脚底流着鲜血,留下一路触目惊心的血痕。

    老村长咬牙跺脚道:“喜凤!叫你躺在床上歇足一月才能下床,你娘亲管不了你了是吧?”他说的,是跟在喜凤后头、同样泪流满面追赶的老妇。

    今天这场集会,不容许村里任何一名女眷参加。倘若听凭妇人之仁作祟,则永远也别想抓出那个、玷污了他女儿清白的男人来受惩。

    转眼间,孩子的娘亲已冲至了村长面前,“噗通”一声跪地,双膝磕在冷硬的石面上折屈。

    她抓着自个儿爹爹的衣襟,声泪俱下地哀求道:“爹!求您把孩子放下!求您把孩子还给我!求求您把我的亲骨rou还给我吧!求求您,呜呜呜呜……”

    老村长托着襁褓的手,在谁也瞧不见的锦布下发抖。

    他原本没想要真的摔死孩子,可村里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他立起的那道竿,会不会被他自身的歪梁所推倒。他也是没办法啊!怪只怪那个懦弱的畜生,竟然到了这步田地,还不肯坦荡荡站出来承担,眼睁睁地看着亲骨rou为自己替死!

    村长稍软了语气:“好,既然你来也来了,那就当着乡亲们的面,把那个引诱你失贞的禽兽,给当众指认出来!如此便可保孩子不死,哪怕我不承认他是高家子嗣,就权当是收养了一个没爹的野种,也准你将他养大吧。”

    喜凤的眼里闪过一丝希冀:“那……孩子他爹会怎么样?您会如何处置他?”

    “怎么处置?”脸上老rou一横,村长又变回了那个“铁面无私”的村长,“当然是将他的苟且之物阉割,再将下身沉到盐水里去浸泡,让他血流如注,惨叫不止,好让全村人日夜听闻那个哀嚎,再不敢有人犯戒!”

    村长说完,人群里不止一人缩了缩脖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此折磨,当真是比直截了当的抹脖子,还要可怕百倍。

    “不行!”喜凤泪眼婆娑,置地的声音却无比坚定,“我不会将他供出来的!我们曾在花前月下立过誓,生生世世都要守在一起,恩恩爱爱,不离不弃。就算他将这些全忘了,可我没有忘。他可以无情,我绝不可以无义!他家境贫寒,若是光明正大地提亲,爹爹您决计不可能答应。委身于他,是我自愿,没有人逼迫我,也没有人引诱我,他不该受此酷刑,而我们的孩子又犯有何错?他更加不能死。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死的话……”

    说完,喜凤以世间最温柔的眼神,望了那孩子最后一眼,随后便以额击石,决绝地去了,多余的话连一句也未曾留下。

    悲风卷来了乌褐色的浓云,不知从哪里起的风沙,迷惘了众人的视线。

    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站出来,为那个孩子和女人辩驳一句。他们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像一尊尊抽离了感情的石像,捍卫着一个不知所云的东西。

    事后追上来的老妇人,趴在女儿的尸体旁,哭瞎了眼睛……

    *

    夜半的村口牌坊下,吊着一杆巨秤。

    左边的背篓里,躺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婴孩。他刚吮饱了羊奶,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痴痴地咬着指头,瞻望头顶灿烂的星汉。随着绳线的旋动,他目中的星河也在变换着光景,就像那捉摸不透的命运。

    右边的背篓里,则摆着一个陶罐,罐里储着一颗人心。那颗心的主人已然下葬了,唯独被掏出了这一块悬在高空,继续拷问着那个缩头乌龟的良心。

    罐底有一小孔,当罐中的血水流尽之时,秤杆便会失去平衡,那个无辜的婴孩便会坠下高空,粉身碎骨。

    老村长疯了。他已经失去了女儿,也不怕再失去一个、不被他所承认的外孙。如今,他只能以“良心秤”这个究极残忍的法子,来赌一赌那个禽兽,兴许尚存一念的善意。

    村人们手持着棍棒,像蹲守过街的老鼠一般,守在良心秤的下方,抬首注目着那个随时会掉下来的孩子。

    不知是否有人为他祈祷,不知女人的死,是否触动了他们半分。总之,当侠盗现身的时候,他们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攥得死紧,恨不得在竹竿上掐出指痕。

    黑影一闪,那个身姿如燕、凌空踏风的男人,转眼间就跃进了众人的眼帘!还不待一眨眼的功夫,棍棒还未举过头顶呢,那婴孩便被一双陌生的臂膀揽起,随那黑衣人消失在了星光下。

    从此烟讯渺渺,没有姓名的孩子,与那无情的村庄彻底作了别,跟着师傅天涯海角,领略江湖的路遥……

    *

    “啪!”见小白兔听得呆了,鹧鸪哨伸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才将他从扣人心弦的故事里唤醒。

    可没想到,一滴晶泪从白芍修密的睫羽下滑落面庞,小白兔憋着唇道:“鹧鸪哨……没想到你娘为了你竟然……呜呜呜,太感人了……我终于懂了,你为何会变成采花贼。原来,你是想以此种举止宣告世人,私定终身没有错,你娘生下你也没有错,错的是阻挠两情相悦之人结合的礼法,原来是这样啊……”

    “呃……”如此深意,鹧鸪哨先前还真没想到过。面对着如此“善解人意”的好媳妇儿,他除了提唇尬笑,还能怎样表达感激呢?

    白芍又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再笑话你没有名姓了……有没有名姓无所谓,只要你今后改过自新,像司空大侠一样做个好人就行。唉,幸好他及时路过了村子,否则你就……就没你了……”

    明月佳人当前坐,贴心话儿对面闻。

    鹧鸪哨头一次庆幸,自己没从那杆良心秤上摔下来。放在过去,他总以为生命不过是某种无所谓的巧合,有命则活,无命则夭,能不能来这尘世间走一遭,随缘就行。可此刻,他忽然觉得后怕,若是不幸惨死在了那个凄凉血夜,他便赏不到绽得如此惊艳的白芍花。

    鹧鸪哨抬臂,将白芍攥紧的小拳头包在掌中,柔声说道:“你知道我师傅取下我后,在那杆称的左边放了什么吗?”

    白芍摇摇头:“什么?”

    “一堆石头!”鹧鸪哨道,“一堆与心等重的、不至于叫秤歪斜了的石头。他想让那些愚昧的村人知道,他们的心就像石头一样硬,只有我娘的心是rou做的,而他们的心,不过是一堆又臭又硬的破石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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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由于本故事是司空摘星根据回忆,同鹧鸪哨说的一段传奇,不排除有添油加醋的夸张成分,所以一会儿乌云风沙,一会儿星河灿烂,其实都是一种主观的文学夸张,无须与客观相符。整个也是,无不流露着一种文学加工的荒诞,与对事实的再变形,时请勿较真。所谓的创作,就是透过创作者的眼睛,让读者看到日常事物的另外一种表达,比如梵高看见的星空,达利看到的时间流逝,蒙特看到的尖叫的脸……我喜欢在大故事里穿插各种与主线无关的小故事,这些故事基本上皆是隐喻,能给这偌大的江湖增添色彩,也能为故事里所展现的人性拓展深度,算是我咸鱼仙姑的一种写作风格吧。这样的风格,在开头人鱼与少年的感人故事里,以及吃花生米噎死报仇的那一段里,都有所体现。